【娛樂人物】生死頌 林一峰

如果沒有疫情,林一峰的演唱會在3月尾已經舉行了;如果不用離開,林一峰會選擇留在緬甸,甚至想過在當地定居……但人生沒有如果。

林一峰還是回來了,他這十多年間一直遊走各地,《離開是為了回來》其實不止是歌名,直頭是他的人生主題。

自立後搬過無數次家,由尖沙嘴中環大坑到貝沙灣……訪問這天,他一個人靜靜在油麻地一間藝術酒店已住上數天,林一峰說:「我呢幾年有諗,究竟喺邊度離開?回來係回去邊度呢?其實都係睇心態,我一日爹哋媽咪仲在生,香港都係我離開回來嘅一個地方!」

來來回回,未必更愛香港,總是有愛亦有恨。林一峰這天說,他情如親妹的盧凱彤自兩年前離開,他就為自己立了遺囑,「我有一次同朋友坐的士途中講遺囑,見到個司機喺度冒汗,見到佢唔敢望我哋,我諗香港人仍然比較忌諱,對於死亡。」

遺囑寫好不用正式喪禮,他要綠色殮葬。

撰文:文嘉龍
攝影:仇志德

林一峰說有起有跌的生命才完整,死亡是生命一部份,「你一定要接受呢個事實!」

今年1月林一峰為《重塑九龍》展覽揭幕兼任督導員,林媽媽現身支持。

林一峰11歲的泥膠作品,恐龍家族重現。

最值得記低大家嘅希望

林一峰拿出手機,展示他相片庫內的「珍藏」。因為疫情,這段時間多了在家,意外發現了媽媽一直為自己保存至今的泥膠作品。林一峰笑說:「好感動,開心都嚟唔切,估唔到我做咗個音樂人,唔係做泥膠人!」

他說最犀利的是林媽媽,原封不動將泥膠作品一一珍藏,那時候的林一峰才11歲,「媽咪將佢哋保存得好靚,我睇到真係好感動。」他立即拍下這些兒時大作,今天邊看相片邊回味,「我11歲整咗隻劍龍,細過個兩毫子,係咪好勁,最勁係我媽咪!呢度有個恐龍家族,全部一毫子咁大個,勁!只係最cheap嘅泥膠,我又整咗隻蕉,你睇下啲蘿蔔有紋㗎!我見保存得咁好,我就將佢影咗相做書籤,擺咗落新碟,做special edition(特別版)!」

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,幾乎都可以觸動林一峰,將它化成音樂化成靈感再展現出來。

新碟名字叫《Born In Kowloon》。林一峰生於油麻地廣華醫院,在坪石邨長大,這位九龍之子,記錄了逝去的美好回憶,「我都係講返自己成長故事,我講返啟德遊樂場啦、荔園啦,九龍城有機場同冇機場嘅變遷……都係停留喺我思想發育嘅年紀。其實我二十零歲開始已經周圍走,到𠵱家都係過住同樣生活,喺香港時間越來越少,發覺有啲嘢,變得嘅都變!講真,城市變遷,唔變就弊!變,有辣有唔辣,我就記返一啲我覺得值得記低嘅嘢!」

美好年代一去不返,往事只能回味,「我覺得最值得記低,係曾經大家擁有嘅希望,希望係最值得大家記低,而又係最易幻滅!可能我成長喺8、90年代,大家好open-minded,兩文三語都好強能力嘅時候,吸收好多世界各地嘅嘢,變成自己嘅嘢,每一個人都有佢嘅觀點,每一個人都肯聽其他人講嘢嘅時候,呢個希望係最值得留低!」

新碟《Born In Kowloon》盡訴香港舊情,林一峰說:「記低值得記低嘅嘢!」

成長於坪石邨,林一峰2009年與胞妹林二汶,重遊舊地。

我其實已經寫咗遺囑

悲情城市,希望往往變成絕望。林一峰說:「我明白好多時候喺度生活嘅朋友嘅唔開心、壓迫感呢樣嘢!希望係自己搵,你覺得有,就會有!」正能量得過份,但不是嗎?林一峰早就唱過《The Best Is Yet To Come》了,雖然那一首歌,他是為失戀而寫的,但確實愛一個人同愛一個地方,總希望最好的尚未來臨。

「如果一個地方,齋令你開心,或者齋令你唔開心,都唔係好make sense!我哋諗埋呢一個例子,一段關係,齋happy,嗰啲係外遇;齋唔happy,嗰啲係孽緣。有辣有唔辣、有起有跌就係真愛喇!又愛又恨啦,跟住睇點樣相處,呢啲就係真愛。香港都係一個咁嘅地方,有辣有唔辣!」

愛恨香港,林一峰說:「啲樓真係好貴,呢樣真係愛唔落!喺美國側邊嗰啲省,其實有一個島,係可以買一個島㗎,你估下一個島幾多錢,美國喎,係三十萬美金,即係二百零萬港幣,喺香港,買到半個電單車位咋喎!(你已經可以買個島啦?)買完之後食咩呀……我愛嘅就係聰明嘅人,我啲朋友、我啲屋企人!」

2018年,對林一峰來說,是一個打擊。他口中的「阿妹」,盧凱彤因抑鬱症而選擇了跳樓自殺,令林一峰對生死有很深體會,那一年,他立了遺囑。「阿妹盧凱彤去世,其實呢個係一個好大打擊,同時間同一年,我又有另外兩個朋友去世,所以嗰年我開始諗,我其實已經寫咗遺囑。我都同我身邊朋友講,如果我死咗,你哋又未死,你哋想做啲嘢,千祈唔好!我唔想要葬禮,一係大家搵個理由出嚟開開心心着到靚靚,慶祝下生命!如果你哋想對我好,我在生時候對我好就得!我唔想再花好多世界上資源,所以我好贊成綠色殮葬。」

遺囑內容很簡單,「綠色殮葬囉!仲有我有啲copyright邊個處理啦,咪我個妹囉(林二汶)!我個人死咗啫,我啲歌仲喺度㗎嘛,版權收益可以做啲乜呀,可以照顧邊個呀……」說起離開快兩年的盧凱彤,林一峰最難忘與她在台北的一次音樂節,「我哋一齊去一個音樂節,我支結他on show時斷咗線,佢係第一個人喺台邊,攞返起支結他,親自幫我換線!我只可以話,佢係一個真正音樂人,我好感動!」今天說起,林一峰已能放下傷感,他說:「有起有跌嘅生命先係完整,死亡係生命一部份,你一定要接受呢個事實,然之後成為自己一部份!我自己應承過佢(盧)一樣嘢,我活着嘅時候,幫你呼多一口空氣!」

兩年前盧凱彤(左)的離世,對林一峰兩兄妹來說都是很大打擊。

每首歌會有自己條命

一呼一吸,活着多好。林一峰2003年寫下的《The Best Is Yet To Come》,原先是為失戀而作的,但當年碰上沙士,卻成為了打氣歌。「我好多歌成日都俾人咁用!沙士啱啱嗰年入行,戴住口罩都戴咗半年,𠵱家大家警覺性高好多!嗰年我真係一粒豆,又不知天高地厚,二十幾歲啱啱入行唔知發生乜事,寫起《The Best Is Yet To Come》係因為我失戀,點知寫咗出嚟就遇到一個大環境,啱啱需要一個出口!我諗創作人要做嘅嘢,就係唔好諗咁多,老老實實寫低佢先,嗰首歌會有自己條命,如果你諗要達到一個效果而去寫嗰首歌,唔work㗎,事倍功半!你越計算就越唔得,賣唔出,嗱,呢啲就冤枉路喇!」

今時今日,當然不會再為失戀而寫歌,林一峰很大反應:「唔會啦,呢單嘢真係好作狀呀!唔使㗎喇,要寫嗰啲都寫咗,要經歷嗰啲痛苦,搞掂咗喇!」早已出櫃的林一峰,如今與伴侶感情十分穩定,「我不嬲都好穩定,唔使成日見!我感情生活好健康亦都好穩定,所以我可以安心創作,但係錢,我一定要自己照搵!」當年戀愛大過天,「人好得意,有一樣嘢穩定咗之後,就唔使太大㗎喇,反而我諗多咗其他嘢,譬如我要學語言、學拳,我真係要學到識為止!」

林一峰早前到緬甸旅居,除了學打緬甸拳,還學了緬甸話,只學識數目字的發音初階,就要回港了。他意想不到,當地人很愛聽一些台灣舊歌,「我喺緬甸聽到收音機播中文歌,我第一首聽到嘅歌係杜德偉《無心傷害》,原來緬甸流行樂壇,係鍾意聽台灣舊歌;我又聽到《愛我別走》(原唱張震嶽)緬甸版、聽到楊千嬅《處處吻》緬甸版,陳慧琳有啲快歌都變咗緬甸版,佢哋停留咗喺華語樂壇二十年前個世紀,好得意呢樣嘢!」

聽緬甸歌,又成為林一峰的創作靈感,「我搵一啲新歌聽,嘩,聽到我流淚,好感動!有一首歌講賣花嘅小朋友,大家如果去泰國,會有啲賣花好細個嘅小朋友,有一首係緬甸嘅唱作人寫返嗰個職業。我學咗一個月呢首歌,我好想演繹,用緬甸文演繹兼寫個中文版,我識唱個音,啲字未得!」即場唱了兩句的他說:「係咪幾好聽呀?我學咗一個月就要返香港喇!我會努力,我希望可以對得住嗰個語言先至創作!」

如果真的離開,那一首歌是自己的離別曲呢?「我唔想要一個正式喪禮,其實墓碑都唔使,大家在心中,在生時候對我好啲!我兩年前開始諗,《離開是為了回來》就係搞gag啫,都死咗咯,又唔可以最好的尚未來臨,唔通《今天應該很高興》咩,梗係唔得啦!」答案是:「就係《簡單不簡單》,我歌詞好簡單,就係『簡單的生活,從不簡單』,我希望大家,無論點都好,我留低嘅創作,有佢嘅生命力,我已經好滿足!」44歲的林一峰說。

林一峰與結他,自細已形影不離,一支結他一把聲記錄人生。

【後記】打四圈

44歲,人到中年,仍然一臉童顏的林一峰說,他有很多當年聽《The Best Is Yet To Come》或《離開是為了回來》的歌迷,當中有不少都告訴他,要結婚了,有些更有兒有女。林一峰2003年出道,「仲選擇留喺唱歌界,淨係得我同鄭融咋喎!」歲月無情。 17年來,人來人往,林一峰雖然一直做遊子周圍飛,但近年生活變得十分規律,「我朝頭早7點起身,夜晚11點瞓,中間時候,我就處理晒我要處理嘅嘢。」可以的話,麻雀不可少,「最好一個禮拜畀我打到四圈,廣東牌,我唔打台牌,四圈好快,兩個鐘!我唔會畀自己泥足深陷,我知道打台牌嘅朋友,有幾咁addicted(上癮)!廣東牌適可而止。(打幾大?)打幾廿蚊上落,攞個意頭㗎咋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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